发布时间:2024-12-24 07:16:46 来源: sp20241224
横店扑来一批拍“微短剧”的外乡客。
在这里,每周有近百个小程序剧剧组开工,有人拉着“充值过亿”的横幅。
制片人张扬半年前来到横店,3个月做了十几部微短剧,“不眠不休”。剧组里日常谈论着“微短剧”缔造的财富神话,身边人又做出了新爆款,4小时充值过千万。
这种“微短剧”被称作视频化的“爽文”,要跳转到平台的小程序上看,前几集免费,之后按集付费或充值会员,也被称作“小程序剧”。
小程序剧《无双》投入50万元, 8天“充值破亿”。拿来作对比的,是投入10亿元的大荧幕电影《封神》,与《无双》几乎同期上映,在8天这个时间节点上,票房成绩为6.25亿,算下来还没有回本。
这些微短剧的题材覆盖复仇、甜宠、逆袭,拍它的人想用最少的钱给观众“造”最直接的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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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成为一名小程序剧编剧之前,林花子已经失业半年了。
2022年末,她刚刚辞职,有人找到林花子做短剧,拿来做范例的是一部农村婆媳题材的剧。“整部剧大吵大闹,特别low。”林花子说,“我哪天写这种剧本就完蛋了。”
4个月过去了,林花子的简历仍然挂在招聘网站上无人问津。她又翻出那个小程序剧,“已经没有我第一次看时那么难看了,想着咬咬牙,接个活儿”。
很快,她入职了一家上市科技公司,这家科技公司给小程序剧组建的团队并不算大——两个编剧,两个制片人。他们的目标是在2023年年末实现整个平台充值3500万元的目标,如果完不成,整个部门都有被拿掉的风险。
林花子编剧的“女频”剧本,内容以甜宠和虐恋为主,“霸道总裁永不过时”。后来,公司转了战略,集中力量做“男频”剧。她用两个词概括男频剧的核心——“吹嘘+打脸”,“先把男主踩到土里去,用最不堪的词汇和情节侮辱他,打压他,再揭晓男主的身份其实至高无上”。
比如,在写某部剧男主身份揭晓的情节时,“听说王要现身,最富权势的四大总督接到电话,就立马从不同的地方赶去见男主”。
林花子的公司组织编剧学习过小程序短剧的用户画像——男性占多数,中年人,喜欢土嗨;而其中的女性用户居住地以三四线城市为主,对“虐恋”的偏好更显著。
林花子说,了解用户的偏好远没有直接洗稿一部爆款的效率更高。一个月就可以生产一部100集的剧本。小程序剧自有一套爆款公式,1集500至700字,包含两个情结一次反转,一集的末尾一定要留一个“钩子”,勾着观众去看下一集。
“钩子”只为付费服务,“观众付费下一集后,发现是虚晃一场,身份没有揭晓,反派没有被打脸,又继续拉扯半天,直到下一个付费卡点”。
有数据表明,截至2023年11月,国内约有4000多部微短剧备案,短剧市场日均流水达到8000万元。
现在,收一个剧本的价格是1.5万元左右,比2023年年中翻了一倍多,林花子常觉得这个行业像被按下了加速键——剧作不断地迭代,规范不断明晰,前一天老板还在考量放下身段和 “擦边”团队合作,第二天大量“擦边”微短剧就被下架。
“蛮焦虑的,我们准备一个剧本,可能过一个月,还没做完后期,就要被市场淘汰了,这太恐怖了。”她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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横店这座小镇曾经为一部电影就造一个城池,见证了各代帝王将相的荣辱,无数史诗级战争的发生,于是古代与现代,宫殿与快捷酒店,汉服与超短裙等对立统一地存在于这片土地。
时间被抽离,但时间又是可计量的商品。片场计时收费,演员计时收费,器材计时收费,算着成本,100集的微短剧5天也是可以拍完的,虽然几年之前,一个剧组扎在横店的时间单位可能以年月计算。
不论从哪个维度上说,在横店,时间都可以被无限压缩。
拍短剧的人几乎都见过凌晨4点的横店。制片人葛敏倚在户外折叠椅上,把头埋进羽绒服的领口,在片场歪着脑袋就睡着了,身边散落着被捏扁的“红牛”易拉罐。前一天夜里3:50才收工,因为要拍外景,剧组30多人,当天早上7点就赶着“天光”全员开工了。小程序剧组很少用大场面,甚至很少拍外景戏,因为天光不会一直都在。而在室内,他们用两盏大灯打亮演员就可以了。
演员没有时间背词,执行导演念一句,演员跟着说一句,没有大问题的情况下,拍摄一条就“过”。
5公里以外的片场里,一部由当红偶像主演的古装长剧剧组正在拍摄,这里是另外一番景象。用吊车高高吊起的大灯是“片场”的太阳,除了巨大的主光照明之外,还有其他的小灯光辅助,制造气氛,有了这些灯,即使在阴雨天,灯光师仍然能打出阳光普照的场景。
这是一个庞大的剧组,光是装群众演员的大巴车就驶进片场好几辆,甚至有专门的场务在门口盯梢,防止粉丝悄悄混进来,十几辆剧组的大卡车停靠在这些仿古建筑的旁边。
车辆驶入,挥扬起尘土,带起油漆和沙子的味道,是道具师老张最熟悉的味道。
老张已经开滴滴一年多了,他手艺出众,古装剧里各种精致复杂的灯具、饰品他都能做得了,离开这一行是因为横店没那么需要他了,小程序剧剧组不需要技术精湛的道具师,他们想要的道具可以直接从店里租,反正时代是“架空虚构”的。
对于葛敏来说,道具是必须舍弃的“细节”。她曾经合作过一个剧组,一天要拍14.5页剧本,59场戏,其中还包括3场“火场戏”,需要洒水车随时待命。葛敏做了一个简单的换算,“一部时长90分钟的标准电影,一般由110场戏构成。”
剧组拼了命压缩工作时间,提高工作强度,实在是因为成本有限——定好了拍5天,1天都不能多。不只是成本的问题,剧组成员很有可能要无缝衔接进入下一个组。
葛敏记得,2022年年末,有人找她10万元拍两部剧,成本是现在的1/6,为了省钱,她想了个“套戏”的办法,两部剧分别租了一个片场的上下楼,“一组的男一可以到二组来演男二,男二可以到二组来演男一,演员、服装、道具全部一起用。”通告表上一共有30场戏,15场是一部剧,剩下的是另外一部剧。
因为拍摄周期紧凑,小程序剧的拍摄周期容不得一点意外。
林花子在横店跟过组,她开玩笑说,就像跟着一支“草台班子”。
流感高峰期时,高强度工作的演员们也中招了,拍到第二天的时候,反派一号发烧严重,导致气胸,不得不去医院,但紧凑的周期等不了他。林花子和导演商量着现场改剧本——把反派一号“写死”之后,为他创造了一个哥哥,借着为弟弟复仇的名义,继续做“坏事”。
反派一号忍着难受演完了自己被“捶死”的那出戏,“他捂着胸口倒下吐血的样子又惨又好笑”。
接续出演反派一号哥哥的是这个剧组的副导演,“基本每一个工作人员都去客串过群演”。实在缺人的时候,武术指导亲自上场代替迟到的演员出演。当他换上一件属于女生的红肚兜,出现在硬汉“决斗”现场的时候,剧组里所有人都笑了——服化拿错了衣服,武术指导也没有发现,“高强度的工作下,大家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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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建20多岁的时候,没有事做,父母就找了关系让他去剧组里开车,10年之后,他把自己开成了横店的外联制片,专门为剧组联络周边的拍摄场地。
老张记得,最鼎盛的时候,横店同时有近百个大组在拍戏,道具师们聚在一起比哪位导演的要求更高,有时候雕个灯就要个把月,《琅琊榜》第一部他进组跟了一年多,“但是现在,拍摄时长五六个月的剧就算投入大的了”。
李建发现,现在制片人只有看到实实在在的投入,“一次性付款”才敢搭班子建组。如今,街旁“关门”的影视公司愈来愈多。
小程序剧就是诞生于这样的环境中。李建回忆2021年左右,横店没什么活儿,一些人开始拿手机拍摄竖频短剧,粗糙且投入低。
很快,微短剧占据了影视圈的风口,横店跌到低谷的房价和物价迅猛地上涨起来,有人笑称横店成了竖店。
“拍戏的外乡客们又都回来了。”村里的阿姨不晓得外面在拍什么戏,她半夜被剧组惊醒时,觉得这些人越来越拼命了,凌晨3点钟还在干。直到家里的年轻人告诉她,她爱看的那些竖屏短剧就源自街对面片场里的外乡人。
影视公司又开起来了,横店的街边有了新的门面,有的甚至还没有开始粉刷墙面就接活儿了。还有的人到横店找工作,报到时却发现,公司连门面都还没有租好,老板说:“先开会,找项目。”
据艾媒数据,2023年中国微短剧市场规模达373.9亿元,并预测2027年将达到1000亿元。从猫眼数据来看,截止到11月13日,2023年华语电影票房刚刚突破了500亿。影视人紧紧地抓着这个“暖风口”。
过去,横店弥漫着明星梦,群演总觉得自己会是下一个王宝强。现在,“群演”摇身一变成了小程序短剧的制片人和导演。门槛低了,成本小了,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这个看似赚钱的行当,憧憬暴富。
导演王旭辉把拍小程序剧叫“下海”。他在海外学电影,回国后从纪录片干起,第一次筹拍的电影项目因资方断投亏了几十万元。在王旭辉的计划里,干完这几个项目,还了钱,翻了盘就收手。
他常常呆坐在监视器前,强迫自己打起精神,提高专注力,在准确的时间节点喊“卡”,在剧组同事的眼里,王旭辉是一个温柔的导演,从不发脾气。“没必要‘较真’,剧情反转到最后,编剧自己都写忘剧情了。”他无奈地说。剧作的问题,导演没法“逆天改命”,他只能在片场尽量删去一些逻辑硬伤和过分夸张的台词,但随意的改动却可能招来小程序平台方的怨言。
小程序剧给了横店年轻演员出头的机会,现在爆款剧主角的日薪可以达到七八千元,有演员说,“比起演烂剧,不被看到才是最可怕的”。
在一部男频剧的拍摄现场,男主角与反派一号“飙戏”,两人每一次走戏都会拿出最饱满的情绪,“没关系,真的扇巴掌就行”,拳拳到肉的打戏,反派一号每次被推倒都狠狠地摔到地上,每拍一个镜头都会凑到监视器旁回看,精益求精。
精雕细琢的结果是一场戏拍了一下午,收工的时间遥遥无期。
“如果我是那部剧的导演可能已经要崩溃了,超支的成本谁来付?”李韵铭拍过爆款剧,见过认真的演员,也见过“认命”的演员。
他最怕认真的演员问自己:“导演,这个人不合逻辑,得改改。”
小程序剧要求表演情绪“外露”“夸张”“直接”,李韵铭有的时候很佩服短剧演员,“我没办法做到瞬间的情绪迸发和转化。”
在流水线的拍摄片场,一些演员选择了“认命”,他们不再细究角色的行为逻辑,因为没有结果。
“头一天刚从别的组杀青,连剧本都没看过,都不知道剧情讲啥,摘一段就演。” 李韵铭说这样“认命”的演员反倒是好事,“我不需要再多花时间和他沟通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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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了多年道具后来改行开滴滴的老张也说不清楚,从什么时候开始横店变得不一样了。
他听长期驻守在横店的粉丝说,有剧组专门雇他们去拍摄剧透照片,发到社交平台上,制造话题,提前为剧集造势,积累流量。宣传的价值似乎重要过打磨一件精致的道具。
一批又一批他叫不上名字的年轻演员来到横店,又迅速地离开,他讶异于如今演员“花期”的短暂。
在横店那条被笑称的“解放天性街”上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越来越多的人架起了手机,从直播唱歌到跳舞PK。最近,有人在寒风中做“甩头”主播,“就像把脑袋放进洗衣机一样甩,为了吸引流量”。
小程序短剧面对的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个“流量市场”,在这条生产链路上的每一个主体都有一个基本的共识,“投流”是这类短剧走向“爆款”最重要的环节。
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传播学部副教授周逵把“小程序剧平台方”看作贯穿一整条生产链路的“核心玩家”,他们搭建小程序,上线播出微短剧,起到播放平台的作用。
平台会拿着剧本自组团队或寻找制作方拍摄,出片后上线播出,通过各种渠道投流,引导消费者在小程序平台上付费观看,实现营收。
在中国的互联网视频的发展史上,短剧并不新鲜,但今天的小程序短剧和过去的短剧最大的区别在驱动用户付费。“流量市场挺残酷的,用户那一秒钟就要决定要不要花这笔钱。”
一部短剧成为爆款的机会只有48小时,小程序平台会“试投流”,只有ROI(投入产出比)达到110%的剧才会获得持续投流的机会,如果数据上不来,平台就会立刻放弃。
在这样的商业模式之下,用什么样的片段投流才能吸引观众把观看转化为购买?小程序平台想到的方式是“猎奇”,李韵铭说:“把一些平常观众看不到的东西拿出来让大家看”。
李韵铭做过一部剧,其中的一个情节是抽女主的骨髓移植给女二,过去没有一部电视剧展现了抽的过程。李韵铭求助小程序平台方视频资料,对方回复:“不用啊,你就拿一根这么长的针管抽吧。”李韵铭张开双臂,比画针管的长度,他质疑平台方:“硬抽吗?不消毒啊?”
“你管那些细节干吗啊?”
这个极尽夸张的片段拍出来之后被平台方拿作投流素材,“果然爆了”。但李韵铭也无比地确定,这就是未来会被监管的部分。
他支持国家宏观地去调控整个市场,“我觉得一部分影视人是没有底线的,为了流量,他们会拍三级片,甚至还更严重”。
“几秒钟”的停顿时间在短剧里算得上“漫长”,在流量的世界里,情绪的抒发,观众的“爽感”,等不及一秒空档。
现在,横店最缺的就是短剧的剪辑师,被关在机房里的后期人员收入越来越多,头发却一把一把地掉,“除了强度大,还得忍受剧情”。一些女性剪辑师因为难以忍受部分题材,坚决提出辞职,“造梦人不仅不信梦,还觉得自己在遭受精神虐待”。
横店影视城的起点在广州街。1995年,谢晋想拍香港回归献礼大片《鸦片战争》,在全国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造景,最终才定下了横店。横店所在的东阳,正是盛产能工巧匠的木雕之乡,不愁人力。上百个工程队同时开工,半年后,广州街建成。
1997年,陈凯歌要拍《荆轲刺秦王》,横店再一次抓住了机会——“秦王宫”拔地而起。创造了海外票房神话的电影《英雄》,取景地之一也在“秦王宫”。
20多年以后,横店的老百姓也抓住了这拨流量的机会。他们把自己的三层小楼装修得极尽奢华,像极了“霸道总裁”的住所,开始接剧组,拍戏,这种后改的自住小楼“商住混用”,价格是专业片场的一半。
王阿婆家是村子里第一个接待剧组的,2022年中旬的时候,有直播带货的人看中了房间的装修,想租用房子当场景。年末,找来的微短剧剧组多了,王阿婆干脆全职做起了租赁。
一天2000块,多用一个房间就多加一点钱。入秋以来,王阿婆的房子一边拍着戏,一边接待着来看景的剧组。王阿婆的儿子在镇上上班,月收入不过几千块,阿婆几天就赚回来了。
后来,邻居效仿她也开始装修房子,当片场,有的年轻人甚至把卧室改成了KTV,致力于给剧组提供更加多元的选择,墙壁上贴着“祝老板们充值过亿”的告示。不过也有村民不愿意折腾:“等我装好,流行就过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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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杀青宴上,李韵铭接到了先前演员的电话,对方希望能在宣传时把自己名字全部更改掉,“那人还是你这个人啊。”李韵铭有些不解,对方解释“害怕以后的演艺事业被影响”。
李韵铭答应了他,“这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“当这个行业处于万物之初混沌的状态,从业者耻于指名道姓,尚未建立起专业伦理和职业荣誉感的时候,这个行业是没有具体的人的,只有流量,只有钱,只有爽。”周逵把如此发展下去的小程序剧市场比作一个名利场或者赌场,“我就投50万元,说不定火了我就能挣2000万元。”
观众需要珍视和培养,他们看过优秀的作品后,才能提高自己的审美,“但是要求一位货车司机花1小时看一部文艺片,这不现实。”李韵铭说,很多群体他们只有碎片的时间娱乐,需要一瞬间的刺激释放自己的情绪。“面对下沉市场的受众,这是现实。而我们作为影视创作者,不该一边嫌弃,一边还赚着他们的钱。”
“用户不一定分上下,我们好像预设了一个前提,人们私下里都喜欢看一些比较粗俗的东西,但人的需求本来就是多边形的。”周逵做了一个比喻:“这和当年英国绅士明面都看《金融时报》,私下都看《太阳报》是一样的。”
他认为,短剧作为一个生态级别的内容,从产品战略方向的角度出发,它应该能更多地满足不同的需求,而不仅仅是靠“爽”。如果小程序短剧就像这个时代的多巴胺,爽过就被代谢,那它的替代品有很多——在网站上找“爽感”难度并不大。
不是所有内容用户都心甘情愿付费,对于这种小程序剧,他们常见的观看模式是在各种平台上东搜西找,把能看到的剧集看完就算了。但是有些用户却愿意为一部电影走进影院,比如为《狂飙》充值视频网站的会员。
“我看《狂飙》,看的是张颂文,他演什么剧我都会去看。”周逵说,无论是行业的历史,演员的历史,还是导演的历史,影视剧这个行业是有时间和记忆的。“它和观众像有一种交情似的。”但微短剧没有,既不知道它是谁,也不知道它从哪来,更不知道它未来想干吗。或许此刻留给创作者思考的是,未来,这些短剧和用户的“交情”是什么?它能为这个时代留下什么?
随着小程序剧大火,制作方从一开始的供应商角色逐渐转变为项目股东,收益模式也从单纯的承制费变为分成。但是,大多小程序平台后台数据并不透明,“剧目播出的具体数据,营收数目,投流成本几乎都由小程序平台说了算,承制方很难判定分成收入的合理性”。
有业内人士把当下的小程序短剧比作一个金融产品,就像大家在炒股票。他举了一个例子,所有人都在说短剧出海是一片“蓝海”,市场火热,但目前来讲,只能说出海是从业者规避风险尝试的一条新出路,但真正试水的人并不多。
这位业内人士表示,短剧繁荣的市场就像制作方跟小程序平台共同演的一场“戏”,“小程序平台需要繁荣的市场状况融资,我们作为制作方,需要小程序平台提供的播出数据去找资方,从资方拿了钱以后,我们再为平台生产内容,让市场呈现一个极其繁荣的景象。”形成闭环。“平台赚了,我们赚了,投资人亏了,股民就各看命运了。”
“这是游戏的隐藏规则,从进入短剧市场的那一天开始,我们自己公司就绝不拿一分钱去做投资。”他告诉记者,“市场交易总会落幕。”
周逵回想起网络电影和部分网文的发展路径,市场野蛮生长的时候,质量良莠不齐,也面临过如今小程序短剧同样的困境,“一些短期的投机者迅速搞一笔财富神话,他们走了以后,留下一个荒无人烟的赛道”。
充满信心的短剧从业者不觉得会落幕,在他们看来未来短剧势必会走向更加精品化的路线,属于短剧行业的规范操作也迟早会建立起来。
“会精品化,然后就死掉。”李韵铭做网络大电影出身,如今短剧的发展路径让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网大,“都这么赶着拍,压着成本,赚得多”。后来,网络大电影的制作越来越精良,他们拍的最后一部网大投入了1000万,上线后拿了平台网大榜单的第一名,大家一致看好,但是现在3年过去了,片子马上就要下架了,才赚回来800万元,“亏到没有钱做下一部”。李韵铭意识到,想要做精品,成本投入永无上限,但观众对某一品类的付费能力是有限的。
前不久,香港导演王晶“下场”拍小程序短剧,专业的影视制作公司“挤入”这个赛道。
“他们不是‘入局者’,他们该是‘破局者’。”李韵铭说。
2023年,短剧出海势头猛,一些出海剧把拍摄地定在了横店,成本能压缩至1/5。
导演曾心在开机前一晚失眠了——这部短剧的拍摄现场,只有她能说几个简单的英文词组和演员沟通,其余的场记、摄像包括执行导演等工作人员无法用英文和演员交流。
制片人安慰她:“现场还有一位英语老师帮你翻译。”之所以是英语老师,是因为请专门的翻译“按小时收费,太贵了”。
虽然在拍英文剧,但工作人员拿到的剧本都是中文的,演员拿到的剧本是“中英双语”的,“英文的部分直接用翻译软件翻译”,其中有显而易见的语法错误。
所以在现场,演员根据剧本的大致意思自己“二创”台词,流利通顺是曾心的要求,她说的最多的两句话是:“you are great!(你很棒)”和“come on!(加油)”
曾心开始难以习惯这种工作模式,后来逐渐说服自己,“没关系,还可以后期配音”。
他们在拍的是一部“虐恋”剧,实在难以解释剧情逻辑的时候,导演只是告诉演员“you are sad(你很悲伤)”,然后让化妆师将眼药水滴在演员的眼睛里假装是眼泪。
在从业者看来,“霸总出海”可能并不是一条“好走”的路。
李韵铭提到自己的处女作有“强制爱”的情节,“当时我们的剧在海外网站的评分达到了9.5,结果那一集播出后,直接掉到了8.3,还有一篇长稿在探讨剧情问题”。
有从业者认为,部分小程序剧中“游走在法律边缘”的“强制爱”情节可能并不符合海外的文化环境和审美需求。如果短剧要出海,似乎仍要考量如何为海外市场量身定制适合他们文化底色的内容。
流行的风在横店刮过一阵又一阵,几经辉煌,几经衰落,有人赚得盆满钵满,离开横店,有人赔了钱,闻见风口的气味,去而又返。
“收工!”导演的语调尽量上扬,场工们把手微微举过头顶,又迅速地垂下——“oh!”似是欢呼,声音里却藏着长舒出的一口气。演员们囫囵地脱下戏服,套上过膝羽绒服,拎起自备的折椅,头也不回地冲向片场对面的电动车——休息,要抓紧时间。
6个小时之后,这群人将再会面。
横店的农民就生活在这座竖屏剧拍摄片场的对面,他们捡着地里的青菜,有人抬起头来,告诉记者:“拍戏的都是些外地人,我们本地人,不全职干这个,不稳定。”
(张扬、林花子、李建、曾心、葛敏为化名)
中青报·中青网见习记者 王雪儿文并摄 记者 从玉华 来源:中国青年报
(来源:中国青年报) 【编辑:刘星辰】